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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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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一日日變冷了,  坐在窗欞前看書時,時有落葉飄過,輕盈撲簌,  像是一只只掠過的飛鳥。

顧玉磬這兩日身上不太好,  總覺得倦怠,  宮裏頭的禦醫來過兩趟,也沒說出所以然來,  只是說換季時體虛罷了,  這讓蕭湛初自然多了許多擔心,以至於晚上睡時,總是摟著顧玉磬,  不舍得放開。

顧玉磬感覺到了,其實想說,根本沒什麽,但又覺得自己如今確實不大好,這話說得就沒底氣,一時又瞎想著,  等這次身體好起來,也許可以讓他教自己練武,  或許能強身健體呢。

因顧玉磬身上不大好,  便有相熟的來看她,  一時東邊偏房裏擱置了不知道多少補品,  都是各家帶來的。

不過太醫說不能太勞累,  蕭湛初自然不喜她多見客,  於是她一般都推說不便,  也就關系好的幾個才見。

因為這個,  顧玉磬倒是把往日相熟的差不多過了一遍,  也就聽說了一些不知道真假的消息。

淮安侯府受了五皇子牽累,免了爵位,抄家入獄,淮安侯在天牢中泣血上書萬字陳表,聖人看了後,倒是有些觸動,便手下留情,除了淮安侯以及幾個族中人物被判了問斬,其它人等則是流放,男流放,女為奴。

就這,還是天子格外開恩了。

趙寧錦自然是在流放之列了,至於那陳佳月,則是要帶了孩子發配邊疆為奴。

霍如燕嗤笑一聲,不屑地道:“這就是機關算盡太聰明,反誤了卿卿性命,也是活該了。”

而除了淮安侯府,也有一些別的受了連累的,如今交由刑部戶部吏部來審查,待到過些日子,只怕是又有些人家要倒黴了。

洛紅莘也匆忙過來一趟,她婆母嘉豐公主也受了連累,據說是五皇子曾經和嘉豐公主走得近,還曾經行賄過,嘉豐公主自然是冤屈,本來就是姑姑侄子,沒犯事的時候,自然親近,怎麽可以這麽算?若是非要說,那太後聖人以前還和五皇子更親近呢!

可如今聖上才經受了親生兒子的謀反,天冷了,身上又病著,心裏自然多了幾分淒苦,人性子也變了許多,開始疑神疑鬼起來,便是親妹妹都不信了。

嘉豐公主心裏苦,幾次過去太後跟前哭訴,讓太後給自己求情,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。

洛紅莘自然也不好受,這次過來,其實是想看看顧玉磬這裏能不能幫忙說話,來了後見顧玉磬身子虛弱,就那麽懶懶地躺在榻上,便不忍心了,竟不知道怎麽開口,傻傻地呆坐在那裏。

顧玉磬明白她的為難,不過也沒提,她可以進宮看著幫忙說話,但是能不能成,真得沒法子,如今經過了五皇子的事,聖人病著,心性不如以前,太後身子也不好,手底下兒女多,未必是什麽想法,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。

晚間時候,顧玉磬正由小惠兒伺候著用藥,便聽到外面腳步聲,知道是蕭湛初回來了。

不過聽到朱門打開後的動靜,卻並不見人,等了一會,蕭湛初才邁步進來。

她斜靠在榻上,納悶:“你停那裏做什麽?”

蕭湛初走到了床邊,不過並不近前:“外面冷,我身上帶著寒氣。”

顧玉磬一想,頓時明白了,他是怕他乍然從外面回來,過了寒氣給她。

心裏自是說不出的感動,便拉了蕭湛初坐下來,軟軟地靠過去,摟著他說話。

說話間,因提起洛紅莘過來的事,自然便提起了當前的形勢。

蕭湛初略沈吟了下,卻是道:“趙家那裏,你怎麽想的?”

顧玉磬開始還不明白,後來意識到了,有些迷惑地看他:“趙家,我應該怎麽想?”

說完這個,她陡然意識到,看他那略有些不自在的樣子,便忍不住笑打量著他。

“你剛才問我這個的時候,在想什麽?”

“我隨口問問而已。”

“我不信,你得告訴我,你想什麽?是不是以為我會心疼趙寧錦,會替他求情,會問你能不能保下他?”

蕭湛初眸中泛起一絲狼狽,他抿著唇,看向旁邊的紅燭,那還是成親時候的,慢慢地用,一直沒用完。

顧玉磬越發想笑,好喜歡看他這個有一點點窘迫的樣子。

蕭湛初見她一直笑,便有些粗暴地握住了她的手:“是我多想了。”

顧玉磬到底是在進宮時候,和太後提起了嘉豐公主的難處。

太後聽著,也是難受,倒是拉著顧玉磬說了好一番幾個兒女小時候,說完後,不由嘆:“誰曾想,長大了,竟這樣了。”

顧玉磬聽著不說話,她想,其實皇家就是這樣吧,太後心裏明白的,她早見識過,只是臨到自己兒女,總以為能和別人不一樣,待到出了事,終究不忍心吧。

這之後,太後到底是和聖人提了,嘉豐公主那裏,也算是逃過了一劫。

嘉豐公主自然心知肚明,特特地讓洛紅莘過來謝了顧玉磬,又說如今是不方便,以後一定登門拜訪。

洛紅莘感動,她沒說出的話,顧玉磬竟然幫她做了,再見顧玉磬的時候,眸中含著濕潤。

顧玉磬只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:“我們從小要好,我自然是盼著你能過好日子的。”

洛紅莘聽這話,抱著顧玉磬,險些哭出來。

送走了洛紅莘,外面飄起了些許雪花,淺淺地那麽一層,用過晚膳,蕭湛初今日也沒事,便在家陪著顧玉磬說話,又命人擺了茶具來,親自點茶給她喝。

他手藝極好,戰雪濤自是不同尋常,顧玉磬慢條斯理地品著,只覺得重活一輩子,算是值了。

正吃茶時,就聽得外面來報,說是門房收到一張帖子,來人古怪,讓一定要交給娘娘。

顧玉磬也沒多想,只讓蕭湛初拿去看,蕭湛初接過來後,擡眸看了顧玉磬一眼:“是趙寧錦。”

顧玉磬意外:“啊,是他啊!”

蕭湛初將那封信遞給了顧玉磬:“你看看吧。”

顧玉磬沒接:“算了吧,也沒什麽好看的。”

蕭湛初卻堅持道:“給你。”

顧玉磬看他一眼,到底是接過來了,接過來,也沒別的,無非是說,希望她能過去看他一眼,他也沒別的,只想告訴她一句話。

顧玉磬掃過那信,嘆了口氣,低聲埋怨道:“非給我看這個幹嘛!”

趙寧錦,自然是有錯,人家把陳佳月擺他面前,他若是真得定力好,自然不會上這個當,可他偏生是擋不住誘惑的。

這是趙寧錦的不好。

但是趙寧錦有大錯嗎,也沒有,他就是一尋常侯門子弟,經不住誘惑罷了,許多子弟都會這樣,並不是獨他不好,他品性也沒大問題,要說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,更是沒有。

可他因為蕭湛初的安排,也因為自己重生的一些手段,結果就聲名狼藉了,如今更是和五皇子勾結在一起,連累了整個家族。

是以顧玉磬,多少是有些愧疚的,只是她護短,她更心疼蕭湛初,顧念著蕭湛初的感受,所以不會去提罷了。

如今這封信放在她面前,她想起自小認識的那個趙寧錦,不得不說,還是愧疚,會覺得,如果不當初訂婚的不是自己,如果不是自己重生了,其實他本來可以娶一個妻子,過著也許舉案齊眉也許雞飛狗跳的日子。

蕭湛初看她一眼,淡聲道:“我會安排下,讓你見他一面。”

顧玉磬有些意外:“啊?真的?”

蕭湛初:“嗯。”

顧玉磬小心地瞄著他,不變喜怒,看不出情緒,她納悶:“真讓我見他啊?”

蕭湛初悶聲道:“我會騙你?”

顧玉磬更加疑惑了,小聲問:“為什麽?”

她確實心存愧疚,不過會顧及他的想法,就比較自私,自私地不去想那個趙寧錦。

蕭湛初擡眸看了她一眼,淡聲道:“陳佳月的事,確實是我推波助瀾,你若不去看他,心中未必不會有愧疚。”

有愧疚,哪怕只是一絲,終究存在心裏,這是蕭湛初無法容忍的。

顧玉磬明白了,打量著他,最後想想,忍不住笑了:“難得你這麽大方,我幹脆就去會一會前未婚夫了。”

說完這個,他捏著他的手指,用了些許力氣:“不許太長時間。”

地牢裏陰暗潮濕,顧玉磬進去的時候,特意披了厚重的大氅,又由丫鬟侍衛陪同著。

在她進來前,蕭湛初早就命人清過場,能遮的會遮起來,尋常獄卒也不能輕易走動了,可即使如此,顧玉磬依然聞到了那股腐朽的絕望氣息。

邁下臺階時,她甚至看到了潮濕陰暗角落的青苔,發黴的氣息更加濃重,那裏面甚至夾了腐朽的血腥氣。

好在趙寧錦早已經被提了出來,她不需要太過往裏走,便來到了一處提訊室,便看到了趙寧錦。

此時的趙寧錦形容枯瘦,臉面蒼白,散亂下來的發絲混著一些,竟在微弱的柴油燈下發白。

顧玉磬定睛看了看,那並不是反光,竟然真得是白頭發,很顯眼的白頭發。

他也才二十多歲,一下子竟然冒出來那麽多白頭發。

顧玉磬便有些難過,畢竟眼前的人是她曾經熟悉的,她對他再也沒有任何男女之情,可他也不是大奸大惡之徒。

上輩子,淮安侯府好像依附的是三皇子,她活著的時候,並沒看到他們家出事,以至於如今看到,會覺得,也許這些和自己有關。

趙寧錦一進來,便看著顧玉磬,看著間,突然就笑了,悲愴地一笑。

顧玉磬見他這麽笑,便有些不是滋味。

趙寧錦看著顧玉磬,先開口的:“娘娘,謝謝你,謝謝你肯來見我。”

之前趙寧錦見了顧玉磬,還是叫她名字,如今倒是規矩了,張口叫娘娘。

他並不是嘲諷,是實實在在地叫她娘娘。

趙寧錦動了動身子,他一動身子,顧玉磬便聽到鐵鐐的聲音,這才註意到,他的手上腳上,都戴著鐐銬的。

她垂下眼“不是我來見你,是殿下讓我來。”

她說的是真話,如果讓她自己決定,她是不會來的。

她對趙寧錦,因為蕭湛初,會有些愧疚,但那愧疚不會讓她一個嫁了人的女人跑過來見她。

是蕭湛初開口,她才幹脆想著看一看吧。

趙寧錦聽到這話,神情頓了頓,苦笑了聲,之後才道:“我最近想了許多,想我家裏的事,也想我和你的事,我以前總覺得,我自己沒錯,是別人陷害我,但現在想想,其實陳佳月擺在我面前,人家也沒硬逼著我怎麽樣,是我自己把持不住,怪得了誰。”

“我自己做錯了事,可我下意識還是想也許是別人的錯,想為自己開脫,越這樣,我就越急,最後變得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。”

顧玉磬沒想到他說出這一番話來。

她想起了上輩子的一些事,小時候的,一些親密的溫馨的,眼圈也有些紅了。

只是卻說不出什麽來,對他,上輩子她備受折磨過,折磨過去了,也就淡然了,要不然這輩子怎麽能毫無猶豫毫無心軟呢。

趙寧錦:“我如今只想問你一句話,你若能答,流放路上,荒蕪之地,我心裏也能放得下了。”

顧玉磬鼻子泛酸:“你問吧。”

趙寧錦擡起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看她,沈默了一會,才嘶聲問道:“我只想知道,我做錯了事,你心裏只有反感厭惡嗎,難道就沒什麽難過?”

他其實最初真得是氣不過,氣不過她在知道這件事後,迫不及待地想將他甩開,仿佛絲毫不顧念昔日種種,他不明白人怎麽可以這樣?就算他做錯了事,難道對過去,她就沒半點眷戀?

顧玉磬沒想到他問這個,望著提訊房中那昏暗的豆大油燈,她眼前有些恍惚。

上輩子,她備受打擊,剛嫁人時,還想著趙寧錦帶給自己的委屈呢,為了這個,暗地裏也落過淚。

她抿了抿唇:“我曾經為了這個難過,難過了一陣,後來也就不難過了。”

趙寧錦點頭,苦笑了聲:“謝謝娘娘,我明白了。”

他也曾經有機會啊,只是錯過了吧。

顧玉磬看著他深陷進去的眼窩,那裏面泛著紅:“你還有什麽話嗎?”

趙寧錦搖頭:“不敢耽誤娘娘,沒什麽問題了。”

顧玉磬頷首,便要離開。

待到顧玉磬就要邁上臺階的時候,趙寧錦突然開口:“替我謝謝九殿下。”

顧玉磬聽了,回首看他。

趙寧錦:“這次若不是九殿下,只怕是——”

他痛苦地深吸口氣,卻沒再說。

從獄中走出,外面冰冷幹冽的氣息撲面而來,顧玉磬深吸了口氣,那幹爽的氣息沖刷了留在肺腔中的腐朽氣息,她覺得好受多了。

一擡頭,蕭湛初正候在一旁。

她忙上前,握住他的手。

蕭湛初神情輕淡:“見過了?”

顧玉磬:“嗯。”

蕭湛初看了她一眼。

顧玉磬心知肚明,他很想問自己的想法,但是又願意開口,就是要等著自己主動說。

這人哪……可真是倨傲又別扭。

那她就是不說!

於是兩個人沈默地牽著手,沿著牢房外石板通道往外走,走出了那片低矮逼仄的牢房。

出來後,早有侍衛等候在外,並準備了馬車。

兩個人走上了馬車,坐定了,顧玉磬看看身邊的人,人家安靜地坐在那裏,絲毫沒有要問的意思。

她終於受不了了,主動開口:“好了,我都和你說吧!”

她發誓,如果他裝作一副我並不在意的樣子,那她就真不說了。

不過好在,他的眸光馬上落在她臉上:“嗯。”

她既要問,自然是能從他嘴裏挖出來。

果然趙寧錦那裏,他在聖人面前說項過,不然天子一怒之下,趙家哪裏能保得住命。

她知道這個,對趙寧錦的那點愧疚也就沒了,況且上輩子,趙家跟著三皇子,最後趙家還不一定是什麽下場呢。

如今他願意對趙家出手相助,她至少不至於對人家心存愧疚了。

當她這麽想的時候,蕭湛初卻擡手輕捏了捏她的指尖:“洛少商那裏,我也會盡我所能。”

這麽說的還是,他垂著眼睛看她裙上的繡紋,沒看她。

她頓時覺得,他這樣子可真別扭啊,又別扭又可愛。

她抿唇笑:“其實也犯不著,只要他再尋一門好親,也沒損失什麽。”

她這樣的人,若是嫁給人家,反倒是禍害了人家,這點上來說,他覺得蕭湛初是做好事了。

蕭湛初這才擡睫看她:“你真這麽想的?”

顧玉磬忍不住笑:“不然呢?”

蕭湛初:“之前的事,你不怪我了?”

顧玉磬:“之前的事,你不吃醋了?”

這句話,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來的,說出來後顧玉磬便笑了,蕭湛初眼中也帶了一絲笑意。

這兩日,聖人的病越發不好了,顧玉磬作為兒媳婦,也要進宮侍疾。

說是侍疾,其實當兒媳婦的,哪能真做什麽,無非就是伺候在外間,隨時聽候吩咐,誰都知道,當公公的皇帝也不會真得傳喚她們,就是做個樣子罷了。

只是這侍疾,要想做出樣子也挺累的,連著侍疾兩日後,顧玉磬身上發虛,幾乎撐不住,後來還是太後看出來了,說自己身體不好,讓顧玉磬過去照料自己,暗地裏讓她多歇歇,她這才緩過來一口氣。

如此又過了幾日,據說聖人龍體比之前好轉了,顧玉磬等兒媳婦也都可以回府了,回府後,卻聽說一樁事,是她大哥的。

她之前已經不指望著大哥能從蘇南調回來了,便特意寫了信提醒大哥,之後又陸續寫過幾封,每次都提及□□一事,反正在大哥面前,她是不怕的,大哥便是生了疑心,那就生唄,她能在大哥面前賴。

顧家三個兒郎,如今一個比一個出息,唯一的女兒又嫁得是炙手可熱的九殿下,一時之間,誰不知道如今安定侯府的風光。

這個時候,人最容易得意忘形,不過安定侯卻看得很清楚,昔年他那妹子在宮裏頭可是受寵的貴人,當時還懷了龍子,前面不知道多少的前程,安定侯府行情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,可是後來妹子出事了,流產了,命沒了,安定侯卻見怪於聖人,從此後再不提這事,安定侯府也一直謹慎低調地行事,生怕讓聖人想起過去那些事。

安定侯想起這些,倒是嘆了口氣,朝堂起伏,不過如此,今日烈火烹油,焉知明日大廈傾倒,是以當下,反而喚來了家中子弟訓誡,萬不可得意忘形,越發小心行事。

而最近這些日子,顧玉磬卻有另一樁煩惱,蕭湛初特別忙,忙到有時候她一腳睡著了,醒來一摸枕邊,還是涼的,竟根本沒回來。

每每這個時候,總是會心憐,想著寧願他不是生在皇家,只是尋常富貴子弟才好呢。

這一日,外面下起了小雪,並不大,薄薄的一層,她吃過晚膳,抱著銅暖爐,賞了一會雪,身上便覺懶懶的,也就躺下睡了。

誰知道恍惚中做了個夢,夢裏還是蕭湛初,他緊握著自己的手,黑眸定定地望著自己。

她納悶,說你這是怎麽了,他卻緩緩地將她抱在懷裏。

那懷抱帶了一絲沁涼,她便輕推了一下,誰知道就這麽醒了。

醒來才知道,她睡著了,蕭湛初回來了,正側躺在榻邊來抱她。

她才醒來,睡眼惺忪地看過去,他應是才洗過澡,頭發上尚帶著濕意,一襲素白柔軟的裏衣裹著身子,眼神卻是清冽又暖融。

她的心一下子化了,想著這兩日都沒怎麽親近他,便靠近了,用手去攬他脖子,低低地埋怨:“最近這是忙什麽?都好幾日不曾見你了。”

蕭湛初低首去親她的發。

這幾日確實忙,每每回來時她已經睡了,對她自然有渴望,只是看她睡得香美,不忍心驚擾了她睡眠,只能忍著,早間起得早,往往她沒醒,他又走了,如此竟然沒個見面的時候。

今日好不容易抽了時間回府,一路上寒風凜冽,那雪夾了冰霜,只覺天地蒼茫,寂寞蕭殺,回來後,見她早早地倚在榻上睡著,睡得安穩甜美,之前的蕭瑟之感便蕩然無存。

無論怎麽樣,回到家,有這樣一個人躺在柔軟溫暖的錦被中等著自己,便覺新被填滿了。

當下他看了一會,便去沐浴,想著這個時候她應該會醒,沐浴時還特意用了香草,是她往日慣用的那個,想著她應該喜歡。

如今看她醒來,兩眼朦朧,臉頰泛著暈紅,卻像小狗兒一樣偎依過來,伸出胳膊來抱自己,軟嘟嘟地小聲抱怨,怎不惹人心熱。

當下不再顧忌,低頭吻她發,又抱著她。

兩個人彼此自然都明白那意思,很快便滾做一處。

此時夜幕一拉,天徹底黑下來,雪夜中寒風肆虐,卷裹著雪花猶如銀蛇一般在狂舞,院墻角落裏的枝杈仿佛要被吹倒一般,提著水桶的丫鬟小跑著趕緊進了屋,將門窗緊緊關上了。

然而風雪肆虐的聲響卻是盡數被阻隔在門外,屋內是另外一番光景。

銅熏爐裏的熏香散發出裊裊煙絲來,酥軟的香暖便四處流溢,描金繡銀的錦帳抖動,低軟帶了沙意的聲響聽得人骨子都要酥了。

待到一切平息了,顧玉磬渾身沒半點力氣,便靠著蕭湛初,隔著那層肌膚,聽他心跳,開始的時候他心跳如鼓,之後便穩定下來了,一下下地。

窗外風雪肆虐之聲遙遠而模糊,他的心跳就在她耳邊。

“前幾日,皇祖母還念叨起雪來,今日下了,這兩日應是會邀人進宮去賞雪。”他的大掌輕撫著她的發,聲音中略帶了幾分啞感。

“嗯,我知道,聽她提過。”

“最近是不是有些拘束了你,也不見你和人來往了?”

顧玉磬聽到這話便笑了:“你日日不在家,倒是知道這個?”

蕭湛初沒說。

這幾日雖忙著,但總會惦記她,也會問起來王管家並教養嬤嬤她每日做了什麽。

顧玉磬聽他不說話,也就不問了,如今她也摸著他性子了,他就是不愛說而已,其實心裏什麽都有盤算,無關緊要的,不說就不說,若真想知道,逼著他說就是了。

雪又連著下了兩日才停,停了的時候,已經積了厚重的雪,果然宮裏頭來信,說是太後想賞雪,到時候讓大家過去湊趣。

因五皇子那事,如今京城中豪門權貴都不敢有什麽動靜,家眷們更是小心地侯在家裏,生怕招惹了什麽是非,如今太後下帖子,大家才覺得,仿佛活過來了。

要不然眼看過年了,整日惶惶恐的,像什麽話。

進了宮,一時坐著輦車,看著這雪中景致,往日每每過來宮裏,總會給人厚重肅穆之感,有些年代的宮墻,古老而莊重的宮殿,朱漆的大紅牖,是富麗堂皇,也是威嚴雄偉,讓人不敢直視。

如今下了這場大雪,卻一下子不一樣了。

那琉璃鴛鴦瓦,朱漆紅牖,還有那重檐閣亭,全都覆上一層厚實的白,大雪無聲,素白如娟,原本的凝重和古老,盡數化作了輕盈靈動,而皚皚白雪中露出的那朱紅,更是清靈到讓人驚艷。

顧玉磬一路上賞著雪景,又見陸續有坐輦車的,或者走路的,每個都是穿著金貴的大氅,跟著侍女宮娥,知道這都是進宮賞雪的,她打眼一看,人倒是不少。

及到了太後今日邀了賞雪的安寧殿,果然,皇親國戚,並三品以上要員的家眷都來了,她大概猜到了太後的意思,除了解悶,其實也是收攏人心。

顧玉磬過去時,不少都連忙過來給她打招呼,誰不知道如今安定侯顧家如今正風光著,九殿下備受倚重,這位九皇子妃又受寵,誰敢輕易得罪。

這其中,自然也有些以前是不太看得上顧玉磬的,甚至有一兩個,顧玉磬分明記得,還曾經嘲她找不到婆家了,如今舊事不提,只一味地誇她,不免覺得好笑。

馮大夫人,也是笑著拉她手,親熱得很,唯獨馮紫秋,看她一眼,便躲開了,分明是不想搭理她。

這個時候大家都出去殿外賞雪了,顧玉磬也就跟著去,不過其實沒什麽意思,人多了,亂糟糟的,那點賞雪的興致就沒了。

她和霍如燕從旁說了一會話,便聽太後提起,說黃貴妃怎麽不在跟前。

那是她婆婆,她再不喜,此人也關系到蕭湛初,便道,之前看到,想必是這會有事,算是應付過去了。

瞞過去後,她問了問人,知道確實沒見過黃貴妃,便過去黃貴妃宮中,想著好歹提醒下。

她想著這事急,便走了一處小道過去,路過清秀宮旁的小回廊時,就見黃貴妃身邊的侍從宮娥都恭敬地立在不遠處。

她納罕,想著這是怎麽了,一擡眼,就見黃貴妃站在一假山旁邊,好像正和人說話。

她提著裙子過去,羊皮小靴踩在厚重的積雪上,發出咯吱的聲音,她的耳邊傳來黃貴妃的話。

“你抱著我,抱緊我,我也想你抱著我啊!”

“你看我這樣,是不是很美,我怎麽就不如她?你不喜歡我這樣嗎,你是不是每日摟著她,那你也要摟著我,湛初,好不好?”

聲音卻是失了往日的雍容風度,哀婉祈求,是女子祈求情郎時的楚楚可憐。

顧玉磬一時有些茫然,她睜大眼睛看。

那假山旁邊的皚皚白雪中,站著的,可不就是她的夫君蕭湛初。

那身朱紅暗紋的長袍,他今日早間穿上時,她還說真好呢,襯得長身玉立,端得是風度翩翩好兒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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